9.
王国历任月，第十四日，凌晨三时。
来自遥远高空的雷鸣从未停止，黝黑的石块飞舞起来的样子景象让人惊惧无形之风的破坏力。窥视到监视器的画面中不可思议的光景，碧拉尔不禁打了个寒颤，即使见惯了伊斯曼达平原狂暴的极端气象，甚至有时会为了消遣打开S-A03研究所建在地表的观察站观赏肆虐的天灾。但是，当真正的恐怖降临到面前，当安全的距离突然变成生死的一线之隔的时候，碧拉尔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恐惧犹如死神干枯修长的手指悄悄攥住了自己的心脏。
眼见到洞中飞来的石块撞击到地面翻滚的巨石上爆裂开来，碧拉尔的脑中不由想象出石块碰撞到装甲车的场面。假如装甲车遭遇到新型复合装甲也难以抵御的重击，碧拉尔不由地担心起倘若惨剧真的发生时自己将会体验到何种方式的死亡。
漫天飞舞的巨石甚是可怕，而造成眼前一切的某些看不见的力量才最让人心神难安。倒卷天空的乌云剥夺了世间的光明，没有人能看到远处似乎存在着一条又一条扭曲的裂缝贯穿了乌云和满目苍夷的大地。
霍克上尉最终还是决定不等雷暴消退，而是冒着相当的风险离开此地。就连碧拉尔也怀疑上尉的决定是否过于草率，尤其是她看到山洞外的可怕景象时，原本因为常年寄居在实验室而应该退化殆尽的本能竟然也惊诧而起，拼命摇晃脑中的警铃。
碧拉尔紧盯着霍克上尉的后背，心存侥幸地希望他回头是岸。只是碧拉尔失望了，前面那个轮廓粗糙的身影一动不动，一如荒漠中矗立的风蚀柱，坚定地步入地狱为他敞开的大门。
“确认外界风力已降低至安全值，放射性指数较高，电磁波干扰严重预计会产生轻微影响。”伯纳德准尉脸上的不满像是写在上面一样，“队长，请允许我再次强调自己的观点……”
霍克上尉直接打断了伯纳德，他的声音在队伍频道中响起：“好！全队注意！准备离开MR。防御队形Y，慢速前进。”
打头阵的‘Tiburón’Ⅴ以缓慢的车速试探着离开半坍塌的隧洞，隆隆作响的引擎让空气都轻微颤动，不断有混杂砂砾的尘土从洞顶龟裂的缝隙簌簌落下。
不等到雷暴结束就出发，利用灾难性气象的余威作掩护，也许很危险但是对敌我双方而言受到的影响是均等的。面对全然未知的对手，又无法与之正面战斗的窘境，也许这已经是能够打破困局的最后一枚棋子。
八辆城市迷彩涂装的埃斯普兰迪安装甲车掩护着车队中间的蓝灰色装甲运输车小心翼翼地离开在最危险的时候庇护他们的地下街道。
观察窗外的防护板闭合的严丝合缝，虽然断绝了肉眼观察外面的方法，却更加安全。
驾驶员保罗·艾利克斯上士紧盯着面前显示器呈现的模拟地形，谨慎地操纵战车避开一处又一处障碍。得益于中央控制电脑强大的运算能力，借助外部安装的各种雷达和探测器，依特妮兰王国引以为傲的、立于现今凯泽赞维亚大陆巅峰的埃斯普兰迪安步兵战车是第一种实现了全息化作战平台的武器。而这种与之前世代相比跨次元的强大也许正是霍克上尉和他的士兵们信心的由来。
“队长，‘Tiburón’Ⅴ暂无发现危险情况。”
“让‘Pez piloto’到前面去，咱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若能平安无事就好了。” 伯纳德准尉不安地反复搓弄双手。
“咱也希望如此吧。”
……
首都蒙多维利亚地下的某处这个国家最安全的、最隐秘的会议室里，数位军、政界的大佬正吵得面红耳赤。
“班德拉斯，好像你们情安局的‘鸽子’已经飞到伊斯曼达去了。他们最好不要迷了路，一头钻进雷云里让闪电劈焦啊。”
“还请放心，利维坦将军阁下。‘Boobrie’（苏格兰高地的一种传说中的鸟）是一种狡猾的生物，它不会像野猴子一样在树上上蹿下跳。”
不管怎样至少得先制止两个人愚蠢的争吵。巴蒙德副首相暂时把对班德拉斯局长的不满压制下来，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后，问道：“鲁本……呃，咳，冈萨雷斯中将，你派往S-A03的人选能够顺利将‘那个东西’带回来的吧？”
“我军装甲骑兵师团拥有最先进的埃斯普兰迪安战车，即使是中心区都可以深入探索。而且他们的实战经验也不是一般军队能比的。我有信心，以他们的能力一定能顺利完成任务。”利维坦将军满脸自豪的拿起桌子上雪茄，吧嗒吧嗒地抽了几口，旁人都看得出他对自己的部下相当自信。
然而突兀插入的声音打断了利维坦将军的得意的笑声，班德拉斯把另一份档案移到了上方：“根据在下收集到的此次行动的指挥官的资料显示，第一骑兵师的奥列弗·霍克上尉有多次违反军纪被处罚的记录，而且他的部下也同样是问题不断。这样的部队……啊，不好意思，我失礼了。”情安局局长露出歉意的微笑，但是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那个笑容里表露出了多少值得玩味的信息。
利维坦将军狠狠地瞪着情报局长，一字一顿地说：“他们都是屡经考验的优秀战士，是在危机时刻值得托付依特妮兰命运的男人们。”
会议室里又陷入了沉默。
为了王国的将来，请神灵保佑一切顺利就好啊。蒙巴德副总理向不知存在于何处的神默默祈祷。
……
屡经生死考验的奥列弗·霍克上尉现在正身处险境。
霍克上尉攥着潜望镜的手指因为太用力而发白，口中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这些玩意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队长！之前雷达上没有任何反应！”
“已经看到啦！”霍克上尉身体前倾，似乎是为了看清前方的物体时身体做出的自然反应，“这到底是些什么玩意？”
“分析热源均与‘O-Ⅰ’（Objetivo，目标）一致，判断为同种物体。数据库中无相似比对项目，无法判断对方型号类别。”
“雷暴的影响还没有减弱吗？还是全队的雷达都坏掉了吗？该死的！”
“我认为应该没问题！雷达及监控器各项指标正常。”伯纳德准尉变得像机械一样，用无机质感的声音回答，“队长，七点钟方向探测到红外热源，距离1130，数目6。”
“够啦！伯纳德，把你的臭嘴闭上！”霍克上尉把潜望镜里观察到的影像导入显示屏，手指敲着画面中的一个地方吼道，“别捣鼓你那些没用的参数，看看这个！告诉我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长官。”伯纳德准尉呆滞的目光从显示屏移到霍克上尉的脸上，他的嘴唇颤抖着，语调里失去了往常那种自信，“人…人类，也许是燃烧着的类人生物。”
“嗯，好吧，看来不是我的眼睛坏掉了。”霍克上尉用力拍了一下伯纳德准尉的肩膀，“总之，先能静下来，罗兰。看起来这些家伙非常不妙，对吧？来，好好看看你的仪器，告诉咱有什么办法离那些奇怪的东西远一点。”
“对方向我队左侧高速运动中，似乎并未发现我们。”在霍克上尉的安抚下，伯纳德准尉似乎慢慢平静了下来。
“不，早就被发现了吧。”霍克上尉的指尖烦躁地敲击着显示屏，“雷暴的影响刚减弱不久，敌人却在这个时候出现，究竟是巧合还是对方早有预谋？不对！没时间想这个！首先要离开这里，咱想想如果要形成包围网，还需要这里……还有这里吗？”
“队长，‘Pez piloto’紧急联络，2点钟方向，距离1200发现多个热源反应，侦测到其中有与‘O-Ⅰ’相似的反应。预测前进方向……是冲我们来的。”
“终于按捺不住了吗？哼哼，很好，想要留住我，先看看你们有多大本事。”
“队长，且不说敌人有没有那种本事，我们头顶上的情况可不太妙啊。”
“前面两队、后面一队，头顶上还有快要塌了的大楼摇摇欲坠？”霍克上尉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焦虑，他现在的表情就像是打穿了Hard模式突然接触到在那之上还有Hell模式的玩家，“做好你自己的工作，伯纳德准尉！全队准备战斗，加速，正面突破！”
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声，高速空转的车轮瞬间扬起大片烟尘。沉重的战车碾过废墟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肆虐埃拉斯提斯数十年的风沙几乎打磨过所有的敌方，城市曾经肆意张扬的天际线被消磨得越来越平滑。
“可恶！不管那个人型的究竟是什么东西，那玩意的运动速度可真是够快啊。”虽然嘴上依旧骂骂咧咧，但这是两天以来碧拉尔第一次看到霍克上尉露出兴奋的表情，“开稳点，艾利克斯上士。”
“可恶！敌人到底使用的什么装备，我们来不及在包围网成型之前冲出去了。”伯纳德准尉攥起拳头，双眼紧紧盯着探测器屏幕上显示的数个红色形状。
“没有什么可意外的。”霍克上尉表显得很兴奋，但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动摇，“敌人既然已经窥测到了我们的行动，必然会做好万全的准备来对付我们，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在包围网完成的同时发动雷霆一击将我们彻底歼灭。如果是一般的部队也许现在已经是瓮中之鳖，但是我们是王国近卫军野战能力第一的精锐，可别把我们当成边境的农民军一般的货色啊！”此时，霍克上尉就像被自己的话语激励了一样，冷静的眼底燃起熠熠光辉。不单是上尉这样，碧拉尔惊讶的发现身边苏亚雷斯中士的表情也都变得充满斗志。
“全队注意！加速，抄近道！”
埃斯普兰迪安步战车澎湃的引擎首先回应了霍克上尉近乎吼声的命令，战车仿佛暴风雨下在波涛之中游弋的狂兽，碾压废墟前行。
“注意警戒，尽可能把坑洼推平。”霍克上尉不愧是优秀的前线指挥官，伯纳德准尉深受他的感染现在正全力以赴地进行车队调度。
“队长，‘Pez piloto’回复：敌人移动速度增加，疑似发现我方企图。”
“让侦查班归队。自动火控锁定敌方目标。主炮准备，突击队形A，前进！”
霍克上尉一声令下，车队迅速变换成锋锐的雁阵，以队伍最前方的队长车为中心，多辆“Tiburón”分居两翼保护着队伍后方的“Ballena”。突击命令下达数分钟之后，总是遥遥在前的装甲侦察车“Pez piloto”也终于归队。“Pez piloto”的驾驶员炫技似的做出一个漂亮的U型转弯就紧紧“贴”在“Ballena”的左后方。
在埃拉斯提斯的城市荒漠中，不论是肆虐的沙暴还是天空中可怖的雷云，都渴望着将毁灭降临。
碧拉尔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装进手提袋里颠簸的橙子，地面的起伏程度超过了战车稳定系统应对的极限，碧拉尔弓着腰、双手仅仅地抱着膝盖避免使身体的任何部位撞击到车里坚硬的铁壁
。
“距离800，已有敌方目标进入修正后的有效射程，队长，开火吧！”
“再等等。”霍克上尉双手死死抓住潜望镜两边的把手，才不至于让自己的鼻梁与目镜反复碰撞，“让他们先开火，这是我们近卫军的原则……”
话还没有说完，碧拉尔感觉头顶突然麻酥酥的，接着某种带着宛如锋利的剪刀割裂长布似的尖锐声音的东西几乎擦着车顶飞向后方。
“队长，敌人开火啦！是动能弹！”伯纳德准尉惊惶地大吼大叫。
“F**k！回击！”霍克上尉发出护卫车被击毁时一样冰冷的声音，接着火炮巨大的轰鸣声夺去了世界上的一切声音。
炮声接连响起，每一声都如近在耳边的轰雷。碧拉尔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蜷缩在座椅上像惊恐的小动物那样把头深深地埋到膝盖里。因为能力出众，碧拉尔·沃拉斯科年纪轻轻就晋升为陆军中校，但实际上她并未有一天真正在军中服役。军中高层看中的是她的知识和才华，如此优秀的人才资源断然没有丢到军营任凭她在泥浆和靶场上闲置的理由，只有实验室才是发挥她全部价值的地方。因此，不要说实战，碧拉尔·沃拉斯科这位在实验室里晋升的军官直到今天才第一次听到火炮的轰鸣。
“第一轮炮击无一命中，正在计算误差。”
“队长，风速变化太快自动瞄准器来不及修正！”
“手动瞄准，剩下的就祈祷女王陛下保佑！第二轮齐射准备……”
“Ⅲ号车被击中！受损轻微！”
“穿甲弹装填完毕！”
“误差已修正！”
“开火！”
轰！轰……
“两发命中！前方目标……呃哇……没，没打中吗？为什么还能动啊？那种怪物！”
“笨蛋！不要看！算了，谁给他拿个呕吐袋？”
“对不起，队长。对不起。”
“掩护射击，阻止敌人援护，确保突破口！”霍克上尉像受伤的雄狮一样怒吼，“冲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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